永远不想再回去的那个悲伤的春天
永远不想再回去的那个悲伤的春天
——饮冰
星期天的早上参加数学竞赛,9
北京最有效白癜风的治疗方法:30打收卷铃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卷子交上去。像前一天晚上计划好的一样,和同样参加数学竞赛的同学去书店买了两本英语参考书。回家的路上盘算着今天中午要看什么电视,猜测着爸爸午饭到底是不是给我做了辣子鸡。
走的还是平常放学回家走的路,路上碰见过去的地理老师打过招呼还顺便跟老师抱怨了一下这次数学竞赛的题好难。然后直走,左拐,右拐,在左拐,再右拐,上楼,开门。看见奶奶在洗手间里涮拖把。喊过奶奶再喊爸爸,没人答应。当时心里有点荒,但还安慰自己,问奶奶:“爸爸是不是又出去喝酒去了?”没等奶奶回答就进屋给爸爸打电话。
刚换下鞋走进卧室拿起电话准备拨号。奶奶从洗手间里出来拦住我说:“峥,不用打了,你妈回来了。”我走出卧室,看见妈妈在玄关里跪在奶奶跟前,泪流满面的。奶奶跟我说:“快把你妈扶起来。”然后边和我一起扶妈妈边说:“你不能这样啊,你得坚强。”我安慰自己,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然后妈妈把脸转向我,跟我说:“毛毛,你姥爷死了。”我一个字都没有记错。妈妈说的不是 “毛毛你姥爷走了”也不是 “毛毛你姥爷离开咱们了”而是“死了”。话说得明白得让我连误会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用问什么是“死了”。死了就是没有了,永远的消失了。电视上父母跟孩子解释什么是死亡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妈妈不用跟我解释,我能明白。
我不知道那天我怎么跟妈妈挪到沙发上的,只记得那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样把我打愣在沙发上。我坐在沙发沿上边哭边说:“妈妈,你骗我。”心里在祈祷,妈妈你在骗我。对于我,即使我再不想让爸爸出去喝酒,那一天我也希望爸爸只是出去喝酒了。即使我再不想让我爸爸妈妈吵架,那天我也希望妈妈哭只是因为和爸爸吵架了。而不是,妈妈告诉我的残酷现实:姥爷死了。
坐在沙发上一直在哭。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捶胸顿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嘟囔:“妈妈你骗我。”妈妈一边用手把我脸上的泪抹干,一边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像是安慰又像责怪的语气跟我说:“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骗你。”我只是想跟妈妈说,您别给我擦眼泪了,就算擦干了,新的眼泪还是会流下来的,因为我不可能停止哭泣。
即使我再任性也不得不相信了那个悲痛的事实之后,我问妈妈:“我还可以见见老爷吗?”妈妈跟我说:“过两天带你去,现在你在家好好地听奶奶的话,我回你姥姥家去,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我说:“我也去。”妈妈问我:“你去干么?”我没有
北京去哪家医院看白癜风最好回答,边哭边说:“我也去。”之后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跟我解释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麻烦,但不论她用什么样的理由,我都只是用那句话回答她:“我也去。”就这样交涉了半天,奶奶跟妈妈说:“让她去吧,她在家里更难受。”妈妈最后同意了,带我下了楼。楼下的车里还坐着四姨和小姨,眼睛全都哭红了。小姨问妈妈:“你怎么还把她带来了?”妈妈说:“拦不住,让她去吧。”然后司机哥哥把车开到了小姨婆婆家的楼下。小姨自己上的楼,过了一会儿才下来,眼睛更红了。
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做父亲的死了,女儿们是要亲自去婆家报丧的。而如果不是因为我奶奶留在我家照顾我,这个时候我可能根本不知道,我的姥爷已经没有了。在车上大人们还在讨论着关于花圈之类的问题。我没办法插嘴也根本用不着插嘴。
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车里走上二楼上的姥姥家的,门是敞开的,我径直的走进了最里面的姥姥的卧室。姥姥坐在床上,周围有几个人陪着她。我站在姥姥跟前,想叫声姥姥,想安慰姥姥几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哭。姥姥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说:“咱不哭了,咱都笑笑。”当时我特别想自己扇自己一巴掌。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在这个时候还要姥姥来安慰你。
我悄悄的退出姥姥的卧室。在姥爷的卧室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那里还能闻见姥爷的气味,我想多闻一会儿。其实更想进去的,想摸摸姥爷曾经用过的东西。因为自己认为通过传递的原则,姥爷摸过它们,我又摸过它们,就好像姥爷又摸过我一样了吧!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姥爷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卧室的。除了我,房间里的所有人,不管是家里的人还是外面来帮忙的人都忙忙碌碌的。
我自己躲到了阳台,窗台上还放着给姥爷健脑用的核桃,我用小锤子把核桃皮敲开,把核桃仁剥出来,放在另一个纸盒子里。一直在哭,从知道以后就一直没有停息过。客厅里传来了姑姥姥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哥啊,哥啊的喊着。无比的悲恸。我哭得也更厉害了,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爸爸走进来,拿纸巾帮我擤了鼻涕擦了眼泪,像我小时候一样。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什么都没说就又出去了。在我的记忆里,爸爸从来就没有这么温柔过。
有没有吃中午饭我都没有印象了,就算吃饭也跟吃蜡没有什么区别吧。下午舅舅跟我说:“毛毛听话,让你小姨夫送你回家,晚上还得去学校上自习。”我才意识到,虽然姥爷不在了,生活还得继续,在无尽的悲恸中我还得学习,因为姥爷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好好学习。
下车,上楼,开门,喊:“奶奶我回来了。”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够了洗脸,洗完脸学习。奶奶不放心我在门口不断安慰我,我一直不搭腔。等到写完作业,我出了房间,跟奶奶说我没事儿,让她去休息。然后去书房从一本旧影集里找出一张姥爷十几年前的照片,拿回卧室,自己躺在床上,把照片拿在手里,就那么边看边哭了一下午。
晚上去上晚自习,告诉自己不许再哭了。路上碰见几个朋友,看我眼睛肿肿的都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摇头,统统没有回答。她们一路陪我走着,我一句话都没说。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碰见了一个朋友,老远就兴高采烈的跟我打招呼,走近了发现我情绪不对,又问我怎么了?我实在忍不住了,抱着她就哭了。她拍了拍我的背,说我知道我知道,姥爷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之后我又哭了三节晚自习。
放学是爸爸把我接回家的,因为妈妈要在姥姥家为姥爷守灵。爸爸说:“你明天去跟老师请个假。”我说:“好的。”爸爸说:“后天下午你姥爷发丧,让你和你弟弟去送送姥爷。”我说:“嗯。”又开始忍不住哭了,回答爸爸的时候,声音都已经呜咽了。爸爸接着说:“你姥姥本来说不让你们去的,怕你们耽误了课。你舅舅说你们不会耽误课的,就算耽误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也会想办法补上的。”我点点头,抢过爸爸的话说:“我要去送我姥爷。”爸爸点点头,给我擦把眼泪擦干了,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说:“让你去,让你去,后天中午爸爸来接你。”回家我没再学习就睡了。
早上起来以后,发现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走了。我跟爸爸说我手表不走了,爸爸从他抽屉里拿出来一块他从国外带回来的手表,递给我说你先戴着。我带上说有点儿大,他说先戴着,过连天我给你手表去换电池。然后就去上课了。我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八节课加一个自习。一会在听课一会儿在想姥爷。多数在想姥爷少数在听课。到了晚上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又开始想哭,一开始趴在桌子上无声的哭,后来眼泪鼻涕多了就开始抽泣,最后觉得有点儿影响别的同学学习就跑到楼下去哭。朋友不放心我,就跑下来坐到旁边。因为已经安慰了我一天实在没有话再安慰我了就坐到旁边看着我哭。不一会儿班主任也下来了,问我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我还是摇摇头,继续哭。我不想跟他说我哭是因为我姥爷死了,因为我一旦说了,就代表我承认了,就代表事情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其实,就算我不说,事实也已经是事实了,也已经没有余地可以挽回了。我说:“老师,我明天下午想请个假。”老师说好的。我说:“我还想在这儿哭会儿再上去。”老师也说好的。我就又哭了好久才上去上自习。
晚上还是爸爸接我回家的,妈妈还在给姥爷守灵。我看见爸爸的右胳膊上已经围上了黑色的袖章,我问爸爸我的呢。爸爸说:“你的明天就给你了。”回家以后我让爸爸帮我洗了头发,因为我想干干净净的去送姥爷。我从衣柜里找出来以前很久以前的灰色的上衣,没有人教我,但是我知道去送姥爷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而我就只有那一件衣服色彩不鲜艳。
早上还是继续去上课,因为只请了下午的假。虽然我知道即使上午我不去班主任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姥爷会不高兴,他不希望我以任何理由逃课。中午一放学回来奶奶就催我赶紧吃饭,说爸爸一会就过来接我。果然,饭只吃了一半,爸爸就回来了。我放下饭碗就跟爸爸走了。
姥姥家的楼下已经摆满了花圈,特别的多,已经排到了前面一个宿舍楼的楼下了。我无暇顾及那些花圈都是谁送的,只是看靠近里面的一个花圈上写着爸爸妈妈和我的名字。上楼以后我发现姥姥家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原来姥爷布置的那个温馨的明净的家已经笼罩在一片黑色里了,客厅北面中间挂着姥爷的遗像,我从来不知道姥爷还照过这么一张照片。西服笔挺,面带微笑,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下面是供桌,摆着姥爷爱吃的水果,爱吃的菜,爱喝的茶叶。我一进门妈妈就给我把写着“孝”字的黑色的袖章别到了胳膊的袖子上,说:“给你姥爷磕个头,姥爷那么疼你。”我知道要在中间的垫子上,跪下来,磕三个头。妈妈在一边跟姥爷的相片说:“你以后不用再挂着中午谁给她做饭了,不用再
哪里医院看白癜风好挂着星期天她落得着落不着吃饺子了,也不用挂着早上有没有人叫她起床上学了。你放心吧!”
我看见姥姥在姥爷的卧室里坐着,周围还是有一堆人。姥姥把我拉到身边,握着我的手说:“昨天怎么上着课就哭了?”我说不出话来,就只是哭。姥姥摸了摸我的手说:“想你姥爷想哭了是吧?”我点点头。这些天我的语言功能完全退化了,除了点头就只会摇头。姥姥拍了拍我的背,说:“去看看你舅舅去。”
我重新走回客厅,舅舅在姥爷的遗像前坐着,两鬓的头发全白了。我从来都没见过舅舅这么苍老过。我低声的喊了声舅舅,声音低沉的连我自己都害怕。舅舅抬起头来,看见是我,说:“毛毛,咱来陪你姥爷坐一会儿。”我挨着舅舅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看着姥爷的照片,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的意识到:那个常常带我去火车站买吃头的姥爷离开了,那个不嫌我手脏吃掉我放到他嘴里的糖豆还回头跟我妈妈说:“还咸滋滋的呢”的姥爷离开了,那个成天抱着我喊着:“噔噔锵,噔噔锵,噔噔锵噔锵噔锵,姥爷抱,哈哈笑,姥爷抱着个好宝宝”的姥爷离开了,那个每天在窗户口看着我等我放学给我开门的姥爷离开了,那个不厌其烦的督促我洗手的姥爷离开了。那双摸过我,牵过我,抱过我的手,突然就消失了。